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官方 20世纪六七十年代，陕西是大骨节病重病区之一。这种俗称“柳拐子病”的地方病，让患者站不直、走不稳、长不高，基本丧失劳动能力，严重危害群众健康。与大骨节病斗争40余载，我国著名骨科专家殷培璞长期扎根病区，免费为大骨节病患者治疗。他提出的综合防治措施，使困扰山区群众的病魔得到有效控制。
如今，经过以殷培璞为代表的防治团队的多年努力，陕西省大骨节病近10年无临床新发病例，62个病区县全部达到国家消除标准。
40余载奔走：“到离患者最近的地方去”
年的调查数据显示，陕西10个地市62个县共有大骨节病患者30.72万人。“到离患者最近的地方去”——殷培璞牺牲了几乎所有的节假日，翻山越岭、走村串户、送医上门，足迹遍布40多个大骨节病区县，治疗患者万余例。
“仅在永寿和麟游两地，殷老师的行程就超过20万公里。我都记不清他磨烂了多少双鞋子、用破了多少医用挎包。”殷培璞的学生、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微量元素与地方病重点实验室主任郭雄回忆。
殷培璞把诊室扎根在病区，永寿县甘井镇卫生院、麟游县崔木镇卫生院是他和同事们长期蹲点诊疗的地方。为了让患者就医更方便，他又将治疗点搬到了大骨节病最严重的崔木镇杨家堡村。为了减轻患者的关节疼痛，提高生活质量，他亲自设计和制作了木质坐便器、拐杖等辅助器材免费送给患者。
殷培璞首创大骨节病临床检查法，创编系统的大骨节病矫形手术治疗法，先后免费为多例大骨节病患者实施了手术治疗。
“我爸当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地上爬了十几年的儿子居然能站起来走路了。”永寿县甘井镇东旦村村民俎秋娃至今记得40年前手术康复后，自己迈出第一步的情景。“后来我娶了媳妇生了儿子，日子过得很幸福。我一辈子都感谢殷教授，他不光给了我新的生命，还改变了山区很多大骨节病人的命运。”
探索防治结合：有效控制大骨节病
殷培璞一边进行治疗，一边思考如何从根本上进行预防，让大骨节病不再缠上孩子。他发现，病区群众饮食单一、营养结构失衡、饮用水不卫生。经过反复调研，殷培璞大胆提出“吃杂、改水、讲卫生”的综合防治方案。
“吃杂，就是改变饮食单一情况，推进杂粮和含硒多的农作物搭配食用。改水，就是消除窖储水，深挖机井，保证饮水卫生。讲卫生，就是人畜分离，消灭老鼠、跳蚤等害虫。”郭雄介绍，永寿县甘井镇南邵村成为第一个试验点，殷培璞也住进了南邵村小学。
为了给孩子们增加营养，殷培璞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熬海带排骨汤。海带是他从西安扛来的，排骨是从镇上买来的。时间一长，殷培璞的口袋吃不消了。
“有一天，殷老师看到当地农民收黄豆，忽然想到，黄豆不就是植物界的排骨嘛，蛋白质和钙含量都不错。海带补充微量元素，黄豆提供蛋白质，正是山里孩子们最需要的营养。”郭雄回忆。从此，南邵村小学的“每日例汤”换成了黄豆海带汤。
试验第二年，南邵村大骨节病新发病例大幅下降。第三年，南邵村没有新增一例大骨节病。
后来，殷培璞和同事们又在麟游县崔木镇杨家堡村成立了适应病区特点的“防病育才学校”。学校里的孩子们每天都要喝上一碗殷培璞熬制的黄豆海带汤，他还定期给孩子们进行卫生防病知识教育。
渐渐地，永寿、麟游等重病区的大骨节病得到有效控制，儿童患病率由年的50.5%下降到年的2.5%。虽然大骨节病的诱因至今仍不明确，但这两个县现在已不再有儿童临床新发病例出现。
战至最后一息：精神激励后人
年，退休后的殷培璞仍坚持在门诊和教学工作一线，并时常驻扎在杨家堡村继续大骨节病防治工作。年，离世前几天，81岁的他仍在骨科门诊上班。
一直从事大骨节病防治的郭雄告诉记者，殷培璞长期以来有三个心愿：防治大骨节病从娃娃抓起；抓紧救治大骨节病的现症患者，尽快帮助他们脱贫脱残；找病因、除病根。
殷培璞的第一个愿望已经实现，陕西省地方病防治研究所监测数据显示，陕西已近10年无大骨节病临床新发病例，62个病区县全部达到国家消除标准。第二个愿望也正在实现，根据今年出台的《陕西省大骨节病等地方病防治专项行动方案（—年）》，到年，陕西将基本消除大骨节病等地方病危害，贫困地方病患者得到全面救治。
“在殷教授工作过的地方，更多的年轻人正在传承他的精神、接续他未竟的事业。”西安交大一附院骨科主任医师尹战海说，青年医生们正通过分级诊疗模式，下沉到病区县，为大骨节病患者排忧解难。
“多年来，我时刻不敢忘记殷老师的嘱托，要找到大骨节病的病因，彻底根除大骨节病。”郭雄表示，目前西安交通大学地方病研究所团队已建立了我国大骨节病疾病生物资源库，正在从大骨节病的环境可疑因素与环境反应基因蛋白交互作用以及疾病模型深入研究大骨节病的病因与发病机制，为推进我国消除大骨节病的进程提供科学技术支撑。
“我希望最终能够实现殷老师的第三个愿望。”郭雄说。
他的一生，就是一部“地方病战斗史”
孩子沾上这病，四肢畸形、无法直立；但他一辈子斗瘟神，赢了！
上世纪80年代，陕西多地有“瘟神”。
一旦被它缠上，身体会逐渐不受控：手不能握，腿不能蹬，四肢短小畸形，直至完全失去劳动能力。
这“瘟神”害孩子。于是，但凡有点办法，当地人都会把娃娃，送到外县、亲友家抚养，成年后再接回来。
当地人编了顺口溜，唱来“吓唬”不听话的孩子：
山里拐拐多，人家说咱拐拐窝。
晚上腿疼没处搁，早上起来先揉脚。
大人干的娃娃活，痛苦实在没法说……
这“瘟神”学名“大骨关节病”，俗称“拐柳子病”。彼时，是陕西三大地方病之一。
他，殷培璞教授，原西安交大一附院骨科主任、中央地方病学委员会副主任，一辈子都在“斗瘟神”。
年9月16日，是殷培璞教授逝世十四周年祭日。
他的一生，就是一部“地方病战斗史”。
79岁的殷培璞教授（右侧坐姿白发老人）回县里，看望孩子们。
山里拐拐满地爬
上世纪60年代，殷培璞教授接下国家重大科研课题——大骨节病防治研究工作。
这是一种慢性、畸形性骨关节疾病。生长发育期的儿童是主要受害者。
一旦发病，关节软骨和骺板软骨会逐渐变形、坏死。关节慢慢肿大。
然后，是入骨的疼痛。活泼好动的孩子不再奔跑，走路一瘸一拐，双膝外拐或内拐。更进一步，身材矮小、四肢畸形。甚至只能在地上爬行。
殷培璞教授开展工作之初，选定两个重点防治区域：陕西的宝鸡市麟游县和咸阳市永寿县——大骨关节病的高发区。
随着调研不断深入，他决定蹲守到病患之中，以收集一手资料。
永寿县甘井镇卫生院成为第一站。
生前，回忆起这一选择，殷培璞教授说，是有一点“私心”的。
他患有前列腺炎。伴随着年龄增大，尿频加剧。每次坐长途车都是煎熬。有一次，湿了裤子。此后，他再下乡，上车前会先备好尿不湿。
永寿县甘井镇卫生院的距离位置，几乎是他“坚持”的极限。
殷培璞教授和患者
山坳里的南邵村登上《华尔街日报》
殷培璞教授驻扎永寿县甘井镇后，“斗瘟神”队伍不断扩大。同事张居仁、王金堂，学生郭雄、吕社民、王民等逐渐加入。
“好好的人，为啥会拐？”抱着这个疑问，大家观察、琢磨，并发现，当地人饮食单一、营养结构失衡，日常就是玉米和小麦，蛋白质严重缺乏。饮用水不卫生，储水缸从不清洁。“问题莫不是出在饮食、饮水？”
于是，殷培璞教授提出综合防治方案：“吃杂、改水、讲卫生”。
吃杂：改变饮食单一情况。在当时条件下，要求农民顿顿吃肉，难度很大。但可以推进杂粮和面食搭配食用，并通过各种方法，增加微量元素硒的摄入。
改水：全面消除窖储水，深挖百米机井，保证饮水卫生。
讲卫生：人畜分离，改旱厕为水厕。通过投放鼠药、喷洒农药等，减少老鼠、跳蚤等害虫。
甘井镇南邵村成为第一个试验点。为便于观察和整改，殷培璞教授住进南邵村小学。
每天，他起床第一件事，是给孩子们熬排骨海带汤。海带是他从西安扛来的，排骨是天亮前，从镇上买的。
肉铺老板老王最初觉得，这老汉是“万元户”吧。天天都吃肉，一买好几斤。
后来，听卫生院说，这是西安赶来、给孩子们治拐拐病的大教授，老王感叹，“看着不像大教授，跟咱农民差不多嘛！”
殷培璞教授脸庞黝黑，衣着从简。若不是手腕上的表，那和当地“老乡”无异。
时间一长，殷培璞教授的荷包吃不消。“靠自己掏钱，没法让所有病区孩子都补上营养。这招不长久。”
他到处转悠。某天，他看着农民收黄豆，灵感来了：这就是植物界的排骨呀！蛋白质、钙含量都不错。
南邵小学的“每日例汤”就这样，变成黄豆海带汤。慢慢，当地更多家庭的灶头，也日常飘着一股豆香。
“每日例汤”施行第二年，南邵村大骨节病新发病例大幅下降。
第三年，南邵村没有新增一例大骨节病病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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